结束十年的婚姻,前夫仍不肯从家里搬走 | 三明治
作者 | 何里河
编辑 | 依蔓
2020年,是我结婚的第十年。疫情结束后刚刚开春的三月,前夫终于答应离婚。这一天,我大概等了7年。
疫情之后离婚预约变得紧俏,连新闻都在播疫情之后离婚率快速升高。这和我毫无关系,毕竟我等了7年。还有一个多月才有档期,我只祈祷他不要改变心意就好。到了预约日,幸好他没有反悔。走进民政局,离婚登记处就在结婚登记处隔壁。前台是同一个,是按照庆祝结婚的样子布置。白色的玫瑰,红色的玫瑰。纯洁和浪漫都有。
我们带来自己写的离婚协议,但到了登记处,有标准文档。于是根据规定,又去重新打印,跟着流程一步步走完。签协议的时候,办事的老师还口头问了几个问题,确保双方都是自愿,然后再签字。流程很严谨,也很顺利。那一天,我很感谢他。感谢他愿意放手,尊重我的决定。盼望了7年,我终于解脱了。
那天我干了什么,我也忘了。没有朋友可以庆祝。回头翻看朋友圈,也什么都没记录。
离婚协议里财产分割很清楚,女儿抚养权归我,他每周可以探视,出一些抚养费。然而,他丝毫没有搬走的意思。我一再问他,他一再说需要推迟。而我总在想,的确,他的收入比较少,确实需要点时间。虽然自己已经极度痛苦,但忍了这么久,也不在乎再忍一忍。
2021年2月,刚过完年,我又一次问他,你什么时候搬走,他突然说,我能去哪?我恍然大悟,原来他从没打算离开。
办完离婚手续一年多里,他的生活看起来完全没有变化。我们在家基本不说话,吃饭的时候,我当他并不存在,再后来,我刻意避开时间与他分开吃饭。晚饭后,他会在客厅看看手机,有时陪陪女儿作业,晚上住在他的房间里。我从来都不进去。家里冷得像个冰窖。他偶尔陪伴女儿作业,孩子不懂的题目,讲了两遍就失去耐心,开始大吼。我有时冷眼旁观,有时会忍不住,冲过去跟他说该怎么辅导孩子。他会拿出一副“你又上纲上线”的样子,丝毫不听我在说什么。在这种无法沟通的局面里,我总是会陷入抓狂的情绪,最后自己选择退出战争。
虽然拿着一份毫无争议的离婚协议,但为了让他搬走,我终于决定请律师。在签律师协议的前一晚,我又一次问他,如果他可以按照协议执行,我就不去签律师,我没有什么钱,你按照协议执行,我也可以省了这笔律师费。他在洗手间,看着镜子,甚至都懒得看我一眼,更别提任何口头回复。就如过去十年里,我所有的问题,他都惯用沉默来回答。
7月我签完律师协议,发了律师函,想通过律师与他协商解决。他依然不回应。我再次询问律师,律师说,“不沟通了,直接起诉”。
我永远记得当时听到这个回答,声音很肯定,很有力量,好像拉我一把的绳索,帮我做了决定。终于有人站在身边,支持我一起往前走。
从认识这个男人开始,我一直在怀疑自己有各种问题。父母说他很好,他看起来也很好,说话有逻辑,做事负责,可我不懂我们之间为什么从来无法沟通。上婚姻课,也总是教人反思。于是很多年里,我都在反思自己,哪里做得不好。父母总是教育,人不能任性,要学会忍耐。吃亏是福。即使面对我没有一点点温暖的男人,因为有着婚姻的法律关系,我只能选择忽略自己的感受。
不离婚,有很多理由,给他机会改变,为了孩子。时间过得很快,一年又一年。一切都没改变过。
活在这个时代,房贷和孩子带来的金钱焦虑足够让人无暇顾及自己的感受。工作、孩子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和心力。在家里,我们很少说话。就是每天见面的陌生人。还无法甩掉他。
但在家里的不开心,也只能留到孩子睡觉以后去面对。深夜无法入睡,总是点一份很辣的宵夜。辣味可以让舌头毫无知觉,也可以麻醉大脑,这样就可以不去思考。宵夜变成惯性,无视变成惯性。我不想这样生活,可没有一点力量去改变它。
逐渐失去的,除了自我,还有语言表达的能力。几次试图动笔开头,几次都无法继续。因为只要下笔,就需要思考,可我只有悲伤,只有无穷的问题,为什么,为什么我会过这样的生活,为什么我被这样对待,为什么啊!我哪里做错了!一直问一直问,却无法得到答案。
我的工作刚好是摄影师,于是照片成了我的面具。我把一切情绪藏在照片后面,朋友圈里的人们总是看到图片的美,看不到我的悲伤。没有朋友可以倾诉,也不敢对别人倾诉。只有每次去北京出差,在中学时代的朋友面前,才敢放肆地哭。可多哭了几次,又不喜欢自己那副幽怨的样子。害怕朋友讨厌自己。工作时候专业又热情,朋友圈里一副欢声笑语,很多年里,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。除了工作以外,我几乎没有社交。除了因为孩子而要交朋友。但交流也仅限于孩子。
直到有一天,一个朋友和她的孩子坐我的车。她坐在后排,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。
不久,她告诉我:你看起来很暴戾。
那一刻,我没有刺痛感,只有如释重负。面具被戳穿了,我居然有点高兴。是的,我就是充满戾气的,很可怕。我很讨厌我自己。可大部分时候,我们都要做正确的人。我扮演得很好。没有人在乎面具背后的你究竟是谁,社会身份、工作能力是社交里的一切。
7月律师给他发了第一封律师函,没有回应。8月律师向法院提出诉讼,他收到通知,依然不回应,无动于衷。我的愤怒无处不在。却连向他释放愤怒的力气都没有。虽然这些行为在我眼里就是无赖,我问他,你的快乐是什么?你为什么不走?他既不解释,也不回应,保持一贯的冷漠。
在婚姻里很多年,我有着强烈的羞耻感。当问题出现,我总在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。因为他看起来是一个好人的形象。偶尔会去学校接女儿放学,于是不熟悉的家长会说,你的先生不错啊,还会来接孩子。我能说什么呢?只能选择笑笑,不回答。对不熟悉的人和盘托出他的问题?别人只会觉得我太挑剔了吧。何必解释呢。
为了打败羞耻感,2021年我做了很多事。
2月,因为朋友的邀请,我们做了一次展览。展览标题,我写下“成为自己”。即使我认为自己的作品很普通,我开始愿意呈现自己,任凭别人评价。
3月我第一次讲脱口秀。把这段无性婚姻编成段子,讲给很多很多陌生人听,我拿着话筒,对无数个陌生人说,我离婚了,前夫是个有害垃圾。无论别人笑不笑,都已经不重要。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里,我终于可以坦荡地面对任何一个人,轻松地说出来,我离婚的事实。
6月我参加了半年的即兴团队演出,我第一次和一群人站在舞台上。我以为自己会一直孤单下去。可那一天,我有队友。从来没有和那么多人一起经历过一件事。结束的发言,我在舞台忍不住大哭。结束之后,大家纷纷合影庆祝,说些开心的话。我又跑出去,跟朋友聊天。不知道如何融入一群人热闹的快乐的场面,总觉得不属于我。老师后来问我去哪了,我就糊弄过去,我很擅长。
8月因为朋友推荐,收到一个综艺节目邀请,作为妈妈的身份讲出自己的故事。制片人是第一个来家里的陌生人,那天和我聊了整整一个下午。很快,我的家来了很多陌生人,拿着相机,录下我的生活。节目播出的时候,我却没有勇气看一看。去讲出我的经历,大概就是那时候唯一的想法。节目如何呈现,我并不想去面对。
9月,和新搬来的邻居聊天,因为两家孩子在一起玩的缘故,我在小区里第一次有了熟悉的领居。姐姐大我很多,来我家一看就觉得奇怪。我不自主地说出了家里的状况。这些年,前夫自己睡一间房,主卧留给父母,而我和女儿睡上下铺。她惊讶极了,说很心疼我。我不知所措,好像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。
我忽然有了力量。我受够了这样冷漠的生活。虽然已经请了律师在跟他走法律流程,可我一刻也不想等了。我需要他马上离开我的生活。
一旦做好决定,让他离开,执行起来就是个搬家公司的活。
我选了一个周五,把孩子先送到朋友家过周末。早晨正常去工作,出门前强硬地告诉他,今晚我要邀请朋友来家里,请你不要回家。前夫问,我能去哪?我说,随你啊,你这么大人,自己找地方待一晚都没有啊,去开个房。反正今晚这地方是我的。的确,前夫这么多年在上海,一个朋友也没有,大概也只能开房去了。
我请了一个特有行动力的女友来家里帮我先收拾,等换门锁的师傅。女友先安排了自己的娃,上午10点到我家,发现前夫居然还没出门。朋友借口帮我来拿东西匆匆撤离。这个平时极为镇定的女人慌张地给我打电话,居然有做贼的感觉。我们迅速调整执行计划。改到下午4点多,差不多我下班时再执行。到家后,两个朋友已经收拾了一大半,我加入这场火热的打包行动。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看前夫的物品。
他大概有30多双鞋子,还有几双没拆的新鞋。堆积如山的衣物里还有十年前的旧衣。床头的书柜塞着各种不用的包装盒,还有臭袜子夹在里面,堆满灰尘。挪开床,清理床下的东西,发现墙壁全都发了霉菌。想到他每天出门都是干干净净的样子,真觉得好笑。厨房里又发现他有好几个咖啡壶,一大堆快过期的零食,一大堆过期的信件。曾经说了多少遍请他扔掉,他也不动。这次终于可以通通给他打包了!我们收出来十几箱。一部分放进他车里,一部分叫了个依维柯,搬到朋友公司。
提前约好上午11点来的换锁师傅,也因为我们的计划调整,差点来不了。我几番哀求,拜托师傅一定要来。终于在打包结束时,换锁师傅出现了!我拿出在床下珍藏得好好的密码锁,师傅三下五除二就搞定。因为跟之前的锁洞不匹配,门上还留了两个洞。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,我不需要再费任何力气来阻挡这个人进来。
当天晚上,朋友担心前夫做出过激行为,劝我别在家里住。我背包出了门,走到酒店门口,又不想进去。我在想,自己的的家,我为什么不能住。游荡了一番我回家了。家里乱七八糟,我也不想收拾。白天和朋友一起打包时候的痛快,也消退了。有些不安,忐忑。明天会发生什么?我不确定,但走走看吧。
第二天早晨起床后,我给前夫发了短信,通知他,他的个人物品已经搬完,他的车钥匙我存放在在大堂,请他从此安排自己的生活。他微信回复说,对不起我,不想搞得这么不堪。想要和我聊一聊。我拒绝了。他也没有突然出现在小区里,没有来闹的意思。这件事,就算办完了。
下一件事就是执行协议上的房产名字更改。
因为上海的房产是我和我家人出的钱,他在老家的房产是他自己出的钱,但都写了我们的名字,离婚协议上我们同意各归各。我们约好先回老家先把我的名字从他房产里去掉。我先到了大厅,等他过来。他和他父母一起过来,但父母都离得远远的。手续很顺利,结束了我就离开,这时他母亲冲出来,跟着我对我破口大骂。两个男人待在原地。
几年没有看见过他的家人了,他们也从来不跟我联系。怕是早就猜出我们的关系已成僵局。但没有人来戳破一切。如今,她开口了。从大厅里,一直骂到马路上。两个男人都不出现,任凭这个母亲宣泄她的情绪。
她用了很多脏字,问候我和我的祖宗,我听懂的大概就是,我儿子跟你十四年,你就这样狠心啊?你这个好吃懒惰的东西。我丝毫没有感觉,但觉得有点烦人,回头打开手机录下她骂骂咧咧的过程。在她的语言里没有任何事实,只有无处发泄的情绪。还好这次,都不会再影响我了。
接下来是把上海的房产去掉他的名字。过去因为房贷一直没有还清,我没有着急要求他去把房产上的名字去掉。心想,有了离婚协议,这只是时间问题。但也许这就是他一直可以名正言顺待在这里的理由。
这次下决心要切断一切,父母借来钱帮我还掉剩余贷款。到了还贷那天,他在银行门口,说:“这个协议很不公平,我当时只是为了配合你去签的。我做错什么了?”他终于开口否认一年前的离婚协议。
那一刻,我觉得法律很可笑。
两个人通过法律注册,成为夫妻的关系。当两个人,早就没有感情,并且从法律上解除了关系,却无法分开。男方的理由是觉得自己没有出轨,没做错什么。那女方做错了什么呢?女性承担了婚姻里的责任,金钱,抚养孩子,并且没有丝毫的快乐。于是这个女性想要结束婚姻,男方居然以他自己没有出轨作为道德要挟。
问题还是要解决的,关键是钱。
他终于开口谈钱了。过去这些年,每次我跟他谈离婚都会问他这个问题,但都得不到回答。那一天,我终于知道他对于金钱的态度究竟是什么。
他认为既然婚姻结束,他应该至少得到价值这个房子三分之一市值的钱。
我说,我没有钱,难道我要卖掉房子么?
他说,你的父母是可以拿出来的。你把我搬走,我在上海怎么生活?
我的父母生活素来简朴。每次来上海,都要选最便宜的大巴,出门能做地铁的绝不打车。给孙女买衣服花一千块可以不眨眼,给自己买衣服,总是去路边小店里淘一些便宜货。他们身边的朋友大多开着宝马奔驰类的豪车,爸妈依然用着十年前的马6,代步工具能用就好。他们都六十多岁,还是学不会如何花钱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。我生完孩子独立这么久,经济再困难的时候也不愿意向父母要钱,毕竟房子的首付父母帮了大忙,不愿意再让他们有负担。前夫却在跟我要钱的时候,指向我的父母。我无法理解。
事实上搬走以后,他租了个两卧的房子,女儿每周到他那待一天,回来告诉我爷爷奶奶已经搬来上海,和爸爸一起生活。他完全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。
要想让他配合完成房产更名,我的选择有两个,一是通过起诉强制执行,律师说因为有离婚协议,我一定会赢。他败诉后还要承担诉讼费用。但是时间要消耗很久。二是,给他钱,他就愿意配合马上去掉房产证上他的名字。
我没有存款,但还是决定选择第二种。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,我们达成一个数字。我欠他一笔钱,而且他不再支付任何赡养费。在他的认知里,他应该获得这个房产至少三分之一的经济价值,因为“我又没出轨,我做错什么了”。
我看着这个人,放弃沟通。如果按照他的标准,我又做错什么了?我承担了大部分的房贷,所有自己和孩子的开销,大部分家庭的开销。也承担了照顾孩子的责任和时间。婚姻十年,我什么也没有得到,除了这个有我父母出了首付以及靠我自己承担贷款的房子。而在他眼里,我拥有房子,等于一切。他还说,他以后肯定没机会在上海买房了。但是他过去十年享受了很好的住房生活条件,不愁吃穿,几乎只需要照顾自己的生活。他从来不参与任何与孩子有关的决定,小到孩子去哪玩,到带孩子上什么兴趣班,或者去哪里上学。我给过他机会,大班的时候,请他帮孩子挑选一个英文机构。可他带孩子去了一家英文机构之后,既没有想法,也没有决定。
出了这个家门,在工作场合里,这个男人五官清秀,穿着干净,讲话斯文,硕士学历,知识丰富。可只有我知道在他滔滔不绝的背后没有观点,生活里也没有一个朋友。他每天正常上下班,收入几乎和十年前变化不大,虽然也有焦虑,但行动上就是咸鱼状态。而我一直因为孩子的教育、房子,一直为了金钱而焦虑,努力工作。
在金钱数目达成共识后,我们去了房产局更名。我和他之间终于结束了。没有任何牵扯。
只是我回到家里,依然觉得陌生。因为这个人带来的冷漠感受依然留在这个家里。朋友介绍了一位整理师给我,帮我规划。她开始帮我设想这个家可能的样子,清除掉我不需要的,找出我喜欢的,放在我每天可以看见的地方。我感觉被人从沼泽里拉出来,对未来开始有点期待。
一个月后,做完一批整理,我看着这个住了快5年的房子,我开始感觉到回家很自在,很舒服,这是属于我自己的地方。
前夫搬走以后,我总是想,当初我为什么会选择和这个人结婚?为什么婚礼前夜,我哭到早晨,不想去结婚,但是依然去了?在婚姻里无数次委屈的时候,我为什么没有勇气离开这个人?
婚礼前夜,我哭到早晨。不想去结婚,可依然去了,因为无法面对所有人失望的眼神。如果不去,父母会很丢脸。做人不可以太任性。父亲是大学教授,母亲事业成功,他们的教育符合中国最传统的道德观念,都是最正确以及必须遵守的事情。如果违反,就是很糟糕的人。
我出生的地方是中国的一个五线小城,没有什么存在感。
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我,那时无法理解这个城市的婚庆礼仪。婚礼好像一场场演出,我不认识大部分的亲戚,每个人都说着祝福的话。婚礼的费用不是新婚夫妇自己承担的。父母的实力决定着婚礼的样子。筹备婚礼的过程中,新郎新娘,新郎父母,新娘父母,6个人对金钱,婚姻的理解和要求,都在这里交战。掌握着金钱最多的人一般拥有决定权,可其他任何一方都有挑战且制约的权力。
这场谈判的难度,应该不输于一场真正的人质绑架。绑架案里,绑匪是要钱。这场绑架,却看不清楚,人质是谁,绑匪是谁,赎金是什么。
可我对这个仪式妥协了。更像是对父母的投降。去过他们觉得正确的生活。现在回想,我为什么会对父母投降呢?应该是我的愧疚感。
曾经我为了读自己喜欢的专业,不惜与他们要切断关系。最后父母拗不过我,只好送我出国读书。从拿了父母的钱那一刻开始,我的愧疚感就开始了。每次打越洋电话,妈妈总是在抱怨电话费很贵。父母的生活总是省吃俭用,我一直觉得家里很穷,虽然住着小城市的大房子,却没有买过奢侈品。父母送我出国很不容易,我要做个懂事的孩子。母亲一直强调,她送我出国读书,就是去锻炼的,就像她年轻时候下乡插队。在国内读书,是很难得到锻炼的。他们负担了学费,其他我都要自己赚。于是,一边适应着异国的生活,一边应付功课,一边还要学会如何生活。课余时间我都在打工,想有点钱,可以去旅行。可是又不擅长管理钱,又有许多欲望,于是一边刷着信用卡,一边赚钱打工还卡。至今如此。
这段婚姻里,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受害者。总在指责对方做的有问题。我赚钱养家,也有努力沟通,我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对,是他没有尽到做丈夫、做父亲的责任。
可直到今天,我才意识到,是我把自己放进“贤妻良母”的设定里,做好一切责任和义务,然后就可以站在道德的高地上,指责对方种种不端。而前夫对于丈夫的角色认知是,不抽烟不喝酒,下了班回家,不出轨,有空陪陪孩子,妻子要求做的事情就去做,他就是个好丈夫,是个好爸爸。
我没有选择做自己。前夫怎么想,我并不知道。
婚姻最让人觉得可怕的一刻,是我既不知道伴侣在想些什么,也不知道他未来想做什么。
很快要40岁,我打算忘记过去,重新理解爱对于我的意义,重新建立与人的关系。
很难。因为有太多的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限制。有原生家庭的借口,有性格原因,有我自己做出的选择。不承认的后悔,不敢说出口的欲望,难以表达的疼痛,不被理解的伤心,但这些都是我自己在折磨我自己,自我消耗。
前夫搬走后的三个月后,女儿放寒假了。寒假的中午,我和女儿喜欢一起看奇葩说,这是假期里最愉快的一个固定节目。在一场关于婚姻伴侣的讨论里,女儿听完突然说,就像你和爸爸,对对方没有任何期待。
那一刻我知道她已经能理解并且接纳我和爸爸的关系。这段关系对她会有影响,但不是她的伤口。每周末她也很快乐地去爸爸家,会和我分享爸爸陪伴时发生的各种事情。她也知道我的缺点,情绪,依然愿意和我在一起生活,支持我。
女儿十岁,在动画片里已经开始接触到男孩女孩之间喜欢的感觉,开始体会不同复杂的爱,也在生活里遇到自己喜欢的男生。我也开始遇到喜欢的人,但很多不确定,有时跟她沟通,她倒是像个老师一样,劝我不要太幼稚。如果这个男生没那么喜欢你,再去看看别的好了。
四十岁,我应该还没有真正恋爱过。但是没关系,我清除了过去所有的障碍。接下来的时间,我想慢慢去寻找我自己对爱的理解。
作者后记
前夫搬走后,我开始了和女儿两个人的独居生活。女儿生病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照顾,并没觉得辛苦,倒是偶尔因为她的学习发生矛盾,我教训完之后就开始害怕,担心自己太武断,影响母女感情。 因为只有我们两个,没有任何其他出口,女儿只能看到你,我生怕自己做的不好。好在女儿懂事,我也常常自省。在观察她成长需要的同时,发现到自己许多幼稚的部分。女儿也像我的老师,陪伴我的成长。
从最开始想写到今天完成这篇文章,我花了几年的时间。情绪一直存在,很难动笔,因为真正痛恨的是懦弱的自己。明白那么多道理,却依然走不出,是我多年的困局。可开始练习表达之后,我可以逐渐表达自己的爱,对父母说出自己的心声。未来一定还会有困惑,痛苦,挫折,我准备好了一颗明亮,真诚,开放的心,去展开新的旅程。
*这篇作品来自三明治“短故事学院”
3月三明治“短故事学院”
3月16号- 3月29号,新一期短故事学院即将开始,我们希望用14天时间帮助你寻找并写出自己的故事,资深编辑将和你一对一交流沟通,挖掘被忽略的感受和故事,探寻背后的人文意义和公共价值。让你的个体经历与声音通过你自己的独特表达,被更多人听见和看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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